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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海】蓝宝石之心

  *17k+加长林肯!(不知道算不算豪华……)

  *是风月无度最后完结时抽人点的梗,泰坦尼克号au!

  *虽然是泰坦尼克号au但其实跟电影关系不大,就借用了一些情节

  *感谢 @抹茶奶盖不加糖  的点梗,拖了这么久才写完……土下座了!

  *然后大致设定是:落魄画家卡*贵族公子海

       *以下是cut版(不影响大致剧情的阅读),完整见置顶



  

  (01)


  卡维第一次坐船,这样大的轮船。他在很多地方流浪过,大抵都乘着带着煤灰和碎石气味的绿皮火车,晃晃荡荡,从南到北,再回来,始终跨不过海。


  这一次他上船,带着他的全部身家,指引是一封信,妈妈说他要来,来参加她的婚礼。卡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流浪久了,对家的印象已不鲜明,也没有什么别的期盼。他卖了画,收了颜料和画笔,收拾行李出发前,想起他应该带一件正装,却始终找不出一件没有被颜料沾染过的衣服。


  于是艾尔海森看见他时,他衣着普通,甚至有些邋遢,头发草草地绑了一撮,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从人群里挤出来,灵活地不像是他这么高挑的年轻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艾尔海森则是在更远的地方,船舱更高层的栏杆前,远远地俯视着他。在他身后是专属于贵族的船舱,专门的侍从在他到来前就以把房间收拾妥当,他无所事事,只能意兴阑珊地看着登船处那些下等人的动静。贵族早于所有人登船,也注定与那些拥挤和喧嚣无缘,艾尔海森却很感兴趣,与其说是感兴趣,不如说是好奇,他拿着精致的望远镜,那个金发的年轻男人变成了一种未知的折射,反应出截然不同的两面。


  穷人,下等人。艾尔海森看着他想。太阳下他在拥挤的人潮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一口气挤到最前面时才喘了一口气,是热了,汗流下来,黏在身上,更显得那身沾着莫名色块的衣服肮脏了。但他长得真好看。太可惜了,他的衣服最正确的定位是作为厨房打扫的抹布,如果让他穿上贵族的衣服,也不会比任何人差。


  但也是如果。艾尔海森心想,在来人靠近前就放下了望远镜,精心打扮过,礼仪周到的年轻贵族们目标明确地过来与他搭话,因为他所代表的家族,又或者直接点说,因为他拥有的权势。他连笑都不多给,但也不会失了礼仪,等他最后收下那张宴会的邀请函,回过头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02)


  卡维捏着船票,这本来不是他打算定的班次,只是意外来的太巧。他总是有种倒霉体质,总是遇上些让他抽身不出的事。他遇见一位快要启程的年轻人,他的爱人迫于家族的压力要与别人成婚,他心灰意冷下打算远走他乡,于是花了全部的积蓄买下了一张床票。但在启程前刻,他后悔了,无论如果他都想回去尝试一次,尝试着夺回他的爱人。


  故事足够精彩,卡维也十分触动,酒桌上人总是足够豪气,年轻人说他全部的积蓄都用来买下这张船票,现在已经没有回家的路费,卡维甚至没有过多思索,就转手接下了这一张船票,不仅提前了他离开的日期,还带走了他身上仅有的积蓄,而他的那张旧船票,早在酩酊大醉中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他顶着宿醉的眩晕,赶上了那艘船,登上甲板的那一刻,他才算草草地看了一眼大海。他手中的船票对于他算是十分昂贵了,但在这里也只代表了最下等船舱的位置。老人,小孩,哺乳的妇女,更多的是孤掷一注想在异国讨出路的青壮年,下等舱内一间十四个船位,而卡维所在的那件几乎全是做体力活的男人,房内拥挤,闻起来也并不算好。卡维待不住,只是简单洗了个澡就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卡维之前没有坐过船,但听说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对于晕船的人尤甚。踩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总是有着不踏实感,路途如果长了,一艘船就这么大一块地方,也容易觉得无聊。


  卡维倒觉得还好。他自我感觉了一下,并没有晕船的感觉,对于无所事事,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消遣。那些带不走的颜料,画架,画布,都被他卖了换钱,但只要有一支笔,一张纸,他总是能找出些趣味来。


  于是他决定画海,他从未见过的海。


  海很陌生。海很美。卡维这个新手难以招架。他第一次无从下笔,只是痴痴看了很久。


  黄昏像是一眨眼的事,天一暗下来,海风就无所顾忌地四处招摇,温度降得很快,等卡维意识过来的时候,甲板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他缩着肩膀,打了个哆嗦,抓着笔和本子就站了起来,打算回船舱内吃饭休息。


  快走到舱门的时候,卡维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隐约的身影,靠在栏杆边,背对着他。


  现在的天气可不算好,海风是涩的,也看不见月亮,连穷人也不爱出门,显然比起外面的萧索冷冽,还是船舱里混杂的人气和热意更受他们欢迎。


  所以这人的出现着实诡异。这种情形很难不让人多想——特别是当卡维走近时,发现那人的动作极为大胆,整个人都踩在栏杆的最底的横杆上,半个身子似乎都要探了出去。


  卡维吓了一跳,还没细想就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那个人的腰往后拖。


  ——虽然心里忙乱,但在抱住对方的刹那,卡维还是怔愣了一下。前面远远地还没看清楚,近了才发现这人衣着十分讲究,大概率是个贵族,抱住的时候有一阵温暖的香,让他无端就心神一荡。


  不管卡维怎么想,对方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反肘向上就砸中了他的眼角,痛的卡维闷哼了一声。


  混乱的动作间,对方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不稳,看上去就要从栏杆上翻过去,卡维一下子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死死抱住了对方,往后拽,而动作幅度太大,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交缠着摔在了地上。


  卡维被压了个结实,懵了一下才意识到处境。对方的胸压在他的脸上,软绵的同时又很有实感,让卡维有一种埋进枕头里的感觉。那股温暖的香气更明显了,不知是缺氧还是害羞,卡维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对方很快就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昂贵的衣服被扯得皱皱巴巴,头发也乱了,有些狼狈。已经有警卫员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了看一方明显的贵族打扮,再看了一眼卡维那一副落魄的样子,显然就有了定论。


  卡维还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艾尔海森,样子着实有些傻气。对方有着一张漂亮的脸,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香气。他眼角的红色眼影都像是某种颜料的残留,而他本身就是一张完美的画纸。


  警卫员本来都已经打算数落一番卡维好让这个年轻贵族解气了,但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艾尔海森以一种冷静且客观的语气解释了对方是来帮助他,而不是来攻击他的,卡维甚至都没机会开口,艾尔海森就已经利落地解释完毕,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一个多大的乌龙,表情变得尴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但艾尔海森只是朝他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好软。卡维又走神地想到:贵族的手都是这么软的吗?


  卡维感觉到艾尔海森看打量了他一圈,没有什么情绪,却无端让他紧张,他后知后觉地开始道歉,“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


  艾尔海森没有理会他磕磕巴巴的道歉,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啊?”卡维被他打断,有些茫然,但还是立马回应道,“我叫卡维。”


  “卡维。”艾尔海森重复了一遍,又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遍,“卡维,希望你下一次长点心眼,别看见有人站在栏杆边就扑过去,而且,投海是一种漫长且痛苦的死法,即使我要做点什么,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卡维的眉毛很快就皱了起来——“谢谢你的忠告,但我也想告诉你,以后别再那样站在栏杆上了,那很危险,只要你一不注意,一阵风都能把你吹翻。”


  艾尔海森有一些微不可闻的笑,但总的看起来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你前面不是还在向我道歉吗?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卡维被他呛到了,有些说不出话来,警卫员还在旁边盯着,好像把他看成某种低劣的变态似的,似乎打算一直跟在艾尔海森身边直到他回到他“应该”呆的船舱内。


  “你是画家吗?”艾尔海森又一次问了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这一次卡维有一些防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艾尔海森伸出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那只手里抓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卡维惊讶地发现那是前面他不知什么时候就扔掉的本子和笔,也不知什么时候艾尔海森就帮他捡了起来,他顿时就有些愧疚。艾尔海森当着他的面翻开了他的本子,态度随意而冷淡,卡维也说不出什么。


  “画的不错。”艾尔海森翻了几页,夸奖道,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他合上本子,才将它们物归原主。


  卡维讪讪地说了一句,“……谢谢。”


  “听上去很不真诚。”艾尔海森平静道。


  卡维有些头疼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招惹了一个这样的麻烦,但还是认真地说道,“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捡回这些,这个本子对我很重要。”


  艾尔海森等着,卡维又只能继续说道,“对不起,前面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的衣服有什么破损或者弄脏的地方,我会赔的。”


  他是硬着头皮说的,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余钱,而且那些贵族的衣服看上去就精贵非常,他也不可能赔得起。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绝望,不知不觉就低下了头。


  “如果你是真心想要赔礼道歉的话,就为我画一张画吧。”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卡维愣了一下,迷茫地抬起了头。


  “…啊?”


  “如果要赔礼道歉,”艾尔海森又重复了一遍,“为我画一张画吧。”


  (03)


  “你叫什么名字?”


  等进了艾尔海森的船舱,卡维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艾尔海森。”对方回答道。


  卡维没想这么快就践行他的诺言的,不说他现在还饿着肚子,就算是现在就要画,他也应该先找出点合适的颜料和笔,好好地画。


  但艾尔海森却说不用这么麻烦,卡维需要什么,他都能派人去找。卡维潜意识里觉得古怪,但艾尔海森一副不容违逆的样子,让卡维着实不敢触这位贵族的霉头。他之前也没有和贵族相处过,只是泛泛地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脾气古怪且格外娇气的有钱人,如今遇见艾尔海森,只觉得这个刻板印象真是对极了。


  关于晚饭的问题,卡维跟着艾尔海森,还没走到高等船舱的那一层时,就遇到了匆匆来寻的侍从,他微微低着头在艾尔海森身旁汇报,说,他们都在找您,一直等您回来。


  他们是谁?卡维想,但直觉这个问题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觉得答案也很明显,肯定是一些贵族——即使是在贵族中,他应该也是很受欢迎的吧?——卡维看着艾尔海森的侧脸,无端想到。艾尔海森的优秀和贵气是直接展现出来的,在他的一言一行中,举手投足间,卡维没见过这么耀眼的人。稀罕的经历,他想要好好记住,于是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等着艾尔海森与他约定下一次的时间,压根没想到他会推掉那些人,执意带着他回去。


  “就说我身体不适,先行退场。”艾尔海森说,“准备两人份的餐食,送到我的房间。”


  卡维感觉到侍从明显有些焦心,但还是应了下来,离开的时候,飞速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全是有些敌意的估量,最后是不屑。


  卡维有些被冒犯的感觉,但也知道这是相当正常的,毕竟他是一个平民,还是落魄的身无分文的那种,跟艾尔海森站在一起,他自己都觉得很割裂。


  于是走进房间后他问:“为什么找我?”


  他觉得很不自在,“你应该能找到更优秀的画师,我只是野路子,没学过什么专业的,如果你想找人帮你画那种摆在墙上的画像,我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贵族所住的高等舱配置豪华,艾尔海森住的这间是唯一一间特等舱,更是豪华中的豪华,相当于一套完整的房子,各式房间俱全。墙上也挂着风景的画作,卡维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都是出自大家的笔下。而他一个愣头青,拥有的只是一本历经年岁已十分破旧的速写本,以及岸上随处可买到的最便宜一档的写字笔——甚至都不是画笔!卡维实在不理解艾尔海森到底是怎么想的。


  艾尔海森的动作很悠闲,他脱下礼服外套,挂在衣架上。也许是因为之前要参加宴会的缘故,他穿得很正式,脱下礼服外套后还有贴身的马甲,很能凸显他的宽肩窄腰,非常完美的身材。


  他解了领带,拉开点领口,又脱了皮鞋,换上了更为舒适的拖鞋,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柔和许多。


  卡维看着看着就有点说不出话来。


  艾尔海森坐在客厅的茶桌旁,歪歪地坐着,一手撑着脸看他,勾了勾手指。


  卡维不出声地走了过去。


  卡维挺高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他穿的衣服老旧,洗的发白,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更是不算壮实。但艾尔海森回忆起之前他们争斗的场面……


  “你…你干嘛?”卡维突然有些怯怯的,站在他一步远就不动了。


  艾尔海森无声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桌面,坐直了点——“坐。”


  卡维猜不出艾尔海森的心思,但被愚弄之感是明显的。他有些暗气,又没身份发脾气,只能忍气吞声地坐了下来,一脸怨念加戒备地看着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觉得好笑,别人从来都是巴不得在他身后跑,卡维反倒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卡维刚见面就敢和他顶嘴,态度鲁莽,青涩,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财势不会成为年轻人的阻碍,他们的青春本来就是一种财富。


  艾尔海森拿出一个盒子,说道,“我想让你画这个。”


  卡维头伸过去一点,“什么?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我说过我不是专业的……”


  一条宝石项链。那是卡维见过最大的宝石。很漂亮,像储存了一片海,而在艾尔海森手中反而显得无足轻重,因为艾尔海森就这么把它直接拿出来,扔在桌子上,说道,“一个礼物,受人之礼总是要有所回应,这才算礼貌,不是吗?”


  卡维无端感觉被针对了,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还是有些不理解,“这么贵重的礼物,就拿一张画作为回礼是不是太草率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名门大家……”


  “不只是一张画,”艾尔海森说,“我要你画——我,戴着这个项链。”


  他站起来,随意地拎起那条项链,说:“既然这是来自我‘未婚夫’的礼物,那我有理由相信,身为主角的我比其他奇珍异宝更有价值,不是吗?”


  卡维呆住了,只能看着艾尔海森这么自然地戴上了项链,甚至还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下,他们的目光在镜面上相遇,某种心照不宣的拉扯在蔓延,而卡维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什,什么未婚夫?!卡维感觉自己是失了智,不然怎么什么都理解不了,他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看着艾尔海森从他身前走过去,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我去换衣服。”


  什…什么衣服?为什么要换衣服?!卡维更混乱了。他本想冲到艾尔海森面前好好询问一番,但艾尔海森已经关上了衣帽间的大门,于此同时,门铃也响了。


  “应该是晚餐,你去拿进来。”艾尔海森的声音隔着门不太真切,卡维的冲动被短暂的打断了,再起不能,只能垂头丧气地去开门。


  (04)


  送来的不仅是晚餐,还有一些绘画的工具。卡维草草看了一眼,全是自己打一年的工都买不了的画具,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为这些有钱人的阔绰所惊讶到了。侍从只把东西送到门口,就再不进去,卡维还没反应过来,和对方大眼瞪小眼,沉默地对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不打算进来。


  卡维忙伸出手去拿,侍从看着他一副尴尬的样子,倒是没那么有敌意了,终于解释道,“公爵大人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


  “公爵大人?”卡维有些吃惊,这么一想想艾尔海森真算是贵族中的贵族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对方关门前小声解释一句——“我只是想为他画张画赔礼道歉……”


  侍从没有答应他的话,只是在关门前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最好是。


  (05)


  卡维吃饭一般不会很注重仪态,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比如等人到了才开始用餐,不过他也是有些不明的焦躁,就随手倒了点酒,还没喝下去就看见艾尔海森走出来,惊得他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艾尔海森穿得过于……轻薄了。看起来就像是只披了一层黑纱材质的披风,……那颗宝石挂在他胸口,似乎都在随着呼吸起伏,但卡维无端地觉得有些违和。


  艾尔海森走过来,卡维连忙把视线撇开,因为他发现那家伙真的除了那层黑纱什么都没穿!


  “在想什么?”艾尔海森问,他的表情总是很神秘,但卡维直觉他现在在笑。


  “宝石。”卡维脱口而出。


  艾尔海森的表情沉了下来,卡维愣了一下,补救道——“宝石的颜色!我是说……我在想,那颗宝石的颜色,如果是绿色也许会更好。”


  “哦?为什么?”艾尔海森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低头看了看项链,说,“不好看吗?”


  “好,好看的!”卡维连忙解释道,“蓝色也很好看,只是我自己觉得绿色更配你的眼睛。”他看着艾尔海森的眼睛,自然地说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艾尔海森笑起来,这回不再神秘,而是很真实的,卡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也许有些许不妥,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是说…额,你眼睛的颜色很特别,第一眼看以为是全然的绿色,凑近了看才会发现,瞳孔边缘勒了一圈的红,我第一次见到,很好看。”


  “嗯…”艾尔海森眨了眨眼,坐到卡维旁边,贵族用餐的桌子总是很长,坐到对面,说不定连话都听不清楚,艾尔海森不想这样,干脆就挨着卡维坐了。


  卡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但还是去把原来放在对面的餐盘拿了过来,艾尔海森倒是不客气,已经把他的晚餐占为己有了。


  卡维吃了几口就安静不下来了,问道,“你的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移过来,卡维莫名紧张道,“我是说…你怎么会有未婚夫?你不是男的吗?你…喜欢男人?”


  “嗯。”艾尔海森倒是很坦然就应了,卡维麻木地咀嚼着嘴里的事物,明明是自己下辈子估计都吃不上的珍馐,此时却完全尝不出味道,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他肯定很爱你……”卡维垂着眼,嘟囔了一句。在这个年代,两个男人结婚,对于他这种搞艺术的出身的人来说,都是已经惊世骇俗的事情,更别提在上流社会了,有勇气公开送出这么昂贵的宝石来求婚,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艾尔海森笑了一声,“你想太多了,他都没见过我。”


  卡维猛地转头看向他,“没见过你?!怎么可能!那你为什么……”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年轻男人的故事,他的爱人也是一位贵族小姐,顶着贵族的姓氏,就必须得保持家族的荣光,他们的婚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那位小姐即使与年轻人真心相爱,最终还是无法承受家族给予的压力,不得不接受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难道艾尔海森也是……


  艾尔海森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有些好笑地说道,“这年头,能强迫我做事情的人可不多。”


  卡维看着他,艾尔海森看起来就跟他差不多年纪,还是个年轻人,但却已经拥有了足以藐视一切的底气。


  “两个男人在一起其实不是问题,”艾尔海森说,“真正的问题是继承的问题。”


  艾尔海森平静地说道:“卡维,我是我们家族最后一个人了。”


  卡维愣住了。


  “如果我有子女,那么家族的全部财产,都会由他们继承,但我喜欢男人,所以不会有子女,起码我不想要。”艾尔海森耐心地解释道,“我的取向并不是一个秘密,家底敦实,没有后顾之忧的家族当然不会在意我这一个孤家寡人,但那些还在动荡的小家族就不一定了,如果我和一个人结婚,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背后的家族最终都会吞下我的全部财产。”


  “当然,我还可以选择在临终前把所有的遗产留给我们伟大的…王。”艾尔海森这么说着,却没有多少崇敬的意思,更多是打趣。


  “那那个人……”卡维看了看那个项链,又看了看艾尔海森,感觉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莫名的焦灼。


  “也是一个快要坐吃山空的家族的长子,”艾尔海森也看了看那个项链,“号称全世界最大的蓝宝石,听说是他们的家族至宝,估计这是他们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吧。”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他!”卡维有些生气地说,“你明明就知道他们的目的!”


  艾尔海森没有在意他的失礼,慢斯条理地喝了一口果酒,说道,“谁说我答应他了?”


  卡维皱着眉,“你不是说未婚夫……”


  “他们只是擅自把东西送来,”艾尔海森说,“我可没给出任何回应。”


  “你耍我!”卡维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你还叫我画什么!难不成你真就只还给他们一张画像吗?!”卡维说着就有些烦躁——艾尔海森现在穿得可不算体面,要让他就这么画下来,再寄过去……


  “嗯?我哪有耍你?”艾尔海森眼神似乎都带着笑,嘲笑!卡维憋着火听他说——“不是你要向我赔礼道歉吗?还是说,你觉得连那场意外都是我策划好的?我之前可不认识你。”


  卡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说到底他来这画画一开始的原因就是为了赔礼道歉,现在还吃了人家的,等下还要用人家的画具,真是怎么看都是他占便宜。


  “……不管怎样,如果你是打算将我的画作为回礼送出去,我是不会帮你画的。”卡维气鼓鼓地说。


  “那就不送。”艾尔海森一点都没纠结就松了口,让卡维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又被他算计了一遭。


  但话已经说下,事情也都弄了个水落石出,现在可没理由逃避了。卡维顶着艾尔海森的视线吃完了最后一口,站起来被艾尔海森拉进卧室。


  “等!——等等不是画画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卡维慌乱起来,“你——”


  “我想躺着。”艾尔海森理直气壮地说。


  卡维再一次哑口无言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他只能顺着艾尔海森的要求想,环视了一圈,说道,“躺在床上可能有点不好画,这里没什么空间给我摆画架,光线也不好,如果你实在懒的话,可以到客厅的沙发上——啊啊啊你干什么!!”


  卡维刚观察完房间的布局和采光,往艾尔海森的方向看去,就见他正低着头,随手抽出了衣带,纱质的披风直接敞开来,里面显然一-丝不挂,卡维仅仅只扫了一眼,就能把他全身上下看得一清二楚。


  他直接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哆嗦——“你,你你,你干嘛脱衣服?!”


  “不是要画画吗?”艾尔海森看他反应这么大,也没有把披风直接脱下,但衣带是不再绑的,直接敞着就往客厅走去,“沙发也不错,你赶紧准备一下。”


  准备?准备什么?!艾尔海森到底要干什么?!!——卡维抓狂了。


  艾尔海森见他没有反应,回头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叫你把画架拿过来,不是说卧室里摆不下吗?”说着就自顾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双腿交叉,往后一躺,十分开放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卡维催促道:“快点。”


  卡维心如乱麻,也没心思整理画具了,胡乱地就抱了一堆过来,头都不敢往艾尔海森那边看,小声抱怨道——“……画画就画画,把衣服穿好!”


  “你还没理解吗?”艾尔海森说,“我叫你画一张我和这个项链的画,意思就是——只有我和这个项链。”


  他站起来,黑纱往后一撩,轻薄的衣料直接掉到了地上——现在的艾尔海森才算是一-丝不挂——哦,还有他的项链,而卡维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那颗绚丽夺目的宝石了。


  (06)


  “大画家,你脸红了。”艾尔海森低声说。


  卡维咬了咬下唇,没有理会艾尔海森的调侃。


  ……


  艾尔海森看卡维脸涨得通红,动作又有些局促,看上去就十分慌乱,在外还需要多披一件披风的天气,卡维硬生生热出一身的汗,看得艾尔海森都觉得好笑,于是说道:“随便画画就可以了,没必要那么较劲。”


  卡维的态度顿时倔了起来——“怎么可以!”他又仔细看了一会艾尔海森,最后移开视线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作画,小声嘟囔道,“……我会画得很好的。”


  “嗯,我相信你。”艾尔海森躺着随意,虽然是卡维指导的动作,但他也没有想到艾尔海森能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冲击——“我相信你能画得很好,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让你画的。”


  卡维正低头画画的动作停滞了——“你什么意思?”


  艾尔海森又不说话了,卡维皱着眉抬头,就看见艾尔海森连躺都不躺了,直接坐起来走向他,像某种梦中的海妖,在梦里魅人心魄,最后又会露出獠牙,把他吃得一干二净。


  艾尔海森气势太强,卡维又过于混乱,嘴唇颤动几下,愣是说不出只言片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尔海森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抬脚挑开了他的画板,向下,轻轻踩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他听见艾尔海森说。


  (07)


  ……


  “你……你别动!”


  ……


  “我没动。”艾尔海森抬手摸了摸卡维的头,说,“倒是你,看上去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我没晕!”卡维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才松手一点点。


  艾尔海森看他脸红的实在太过分了点,身体也出乎常人的热,有些怀疑道,“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我没有!”卡维又说,放开了手,往后退去。他看起来被艾尔海森的几句打岔分了心神,没再那么害羞得要昏过去,虽然动作还是很僵硬,态度却坚定很多。卡维有些怨怼地瞪了他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是因为前面喝了酒。”


  “那你酒量好差。”艾尔海森自然地就挨了过去,他眼神闪动几轮,见卡维没躲,才凑上去。


  于是卡维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像是冬日里的蜂蜜面包,很温暖,甜蜜。


  让他好饿。


  ……


  卡维还在坚持——“我酒量不差。”


  过了一会强调道:“我没醉。”


  艾尔海森什么反应?自然是笑。他鲜有这么期待的时候,觉得面对卡维,总是多了一份幼稚,爱耍着他玩,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跟他说话,即使是带着些尖锐的讽刺,卡维也会努力地给他打回来,他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有趣。不成熟带来的也是不成熟才能有的畅快般的愉悦,艾尔海森就这么心满意足地把人带上了床,而卡维还在嘟囔着说自己清醒得很,艾尔海森抓着他的手,闻言又抬头亲了一口。


  催促性质的点吻,艾尔海森躺在床上看着他,这时候都觉得懒洋洋的,像露出肚皮的大猫,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


  卡维一再强调,无非是想说明他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醉意上涌,所言所行皆出于本心。这种傻呆呆的固执反而让艾尔海森很受用。


  卡维还沉浸在那蜻蜓点水的亲吻中,有些怔愣,下意识接道:“真心什么?”


  “真心喜欢我。”艾尔海森说。大言不惭。毫不害臊。就这么看着卡维反应过来,脸再次红了一遍。


  “什么呀……”卡维低声嘟囔道,还是诚实地凑了过去。……


  卡维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目又朝气,看上去应该是个在那些高等院校里大展拳脚的高材生,而不应该在那些穷困杂乱的街道上流浪。他五官深刻,虽然眉眼是精致的类型,但他四处漂泊惯了,生活也总是落魄,倒是养不出那种精致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沙尘般磨得令人生疼的锐利。凑近了看,身上也不少大大小小的疤,虽然面白儿,皮肤摸起来却并不算细嫩,眉角有一道小小的疤,艾尔海森问他是怎么来的,他说是曾经在机厂做工,机床零件卡了,直接爆开,碎片都看不清,就已经流下了血。卡维说他是幸运的,不幸的人站不到这里。


  艾尔海森心说:穷人和富人都不信幸运,他们幸运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钱。卡维算什么?怎么还能相信幸运?他不像穷人也不像富人,兜里一分钱没有,还有跟贵族顶嘴的倔强。


  明明是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的人,却有坦然走下去的勇气。好像他虽然此刻什么都做不到,但下一刻他又什么都能做到。那些噩运坏事,折磨他的时候不说“不幸”,成功了反而说自己“幸运”,被命运卖了还乐呵呵地帮忙数钱,未免有些太过愚蠢和可笑。


  卡维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艾尔海森第一次见,可他第一眼就喜欢。


  (08)


  ……


  他觉得艾尔海森也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乖一点——虽然他总是说话难听,神情高傲,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他其实很好懂。


  他的恶劣是一种趣味,如果你顺着他服软,他反而会变本加厉,如果你不服气的要和他闹起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别的惊喜。


  找到的时候,才是你不可抗拒,无力的彻底沦陷的时候。


  ……


  “……喜欢你。”


  ……


  睁开眼的时候怕是梦境,醒来还是冷冰冰的,一种对于他来说足够罕见的,游移不定的空洞感,然后被细微的声响所打断。


  他转过头去,看到卡维在收拾房间,头发垂下来,有些乱,没再绑着,身上披着的是随手拿的浴衣,衣带也没系,就这么敞开,显得有些随意。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子,摸到那个宝石项链,压在他胸前,有些沉闷。床边已经放好了准备好的湿毛巾,用来给艾尔海森擦身,注意到艾尔海森的目光,卡维抬起头看过来,露出的表情有些许的忧虑——“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艾尔海森只是缓慢地叹了口气,坐起来,屈起一条腿,姿势懒散地对卡维说:


  “你是知道我是有仆人可以做这种事情的吧?”


  (09)


  即使可以使唤仆人,让他们来收拾房间,但卡维的脸皮还是厚度有限,没有厚到能让别人收拾这种场面的程度。


  终于把艾尔海森弄得干净清爽,自己也大致擦了擦,卡维才躺上艾尔海森的大床,转头就看见那个夺目的宝石项链,让他失足的罪魁祸首。


  艾尔海森注意到他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就解开丢给他,“感兴趣?”


  “有点。”卡维承认道,也没有客气地拿起来观察,诚实地说道,“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我想再看一会…”


  艾尔海森倒是理解,毕竟这家伙估计之前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宝石,更别提这么大的宝石了,想多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非常大度,无所谓的,甚至有些纵容的,看着卡维摆弄那个项链,那个宝石,一直,一直……


  ……


  “别看了。”艾尔海森看着卡维还在摆弄着那个项链,尤然不耐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这可是全世界最大的蓝宝石。”卡维说,要不是他的眼神中没有艾尔海森熟悉的那种对财宝的一叶障目的痴迷,他都要以为卡维是想要把这颗宝石占为己有了。


  但卡维的表情看上去很认真,没有贪婪也没有渴慕,只是在认真地端详着。艾尔海森把他的举动归咎与穷人的没见识,但还是有些怨,伸手抢走了卡维手中的项链,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全世界最大的蓝宝石……”他拎着链子甩了甩,看那颗笨重的宝石在空中悠悠荡着,有些不屑地说——“那还有最大的红宝石,绿宝石……这种名目多了去了,万事万物总有一个最好的,说到底也都只是世上那么多‘最好’的之一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卡维听他态度随意地说着,明明他应该要觉得艾尔海森太过高傲,傲慢地无视其他人的挣扎与痛苦,不在意他们这些平民隅于贫苦中的挣扎,同样也不在意其他贵族的脸面,就这么高高在上地表达对这个价值连城的宝物的不屑。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很深的落差感,全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千差万别,阶级的万丈沟壑,但却始终没有跳入深渊的失重感,也许是因为他并不觉得艾尔海森需要站在任何一个实然的平台上,才能同他比较,也许是因为他本来也不需要一个现实的界限,来左右他选择的权利。


  他看着艾尔海森,只觉得他就是那样。


  那我就是这样。


  “我可送不了你这么大的宝石。”卡维看着在无聊地甩着项链的艾尔海森,轻声说。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一种游刃有余的不在意,简称自信而无所谓的包容。


  他把宝石随意地扔过去,砸在卡维的胸膛上,分量可不轻,闷闷一声,又掉到床上。


  “我又不需要。”


  他说得有些轻蔑,抬了抬下巴,看着卡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你想要,就给你。”


  卡维摸了摸那块被砸红的皮肤,无声叹了口气,又笑了,眉眼里倒没有什么被瞧不起的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松软又认命般的无奈。他把项链拿起来,还算是小心地就放在了床头柜上,转头又爬回来抱住了艾尔海森。


  “我也不需要。”他说,垂眼看着艾尔海森。刚做完,气氛还好,卡维又这么压上来,让艾尔海森又起了些兴致,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卡维一眼。


  卡维见他的眼神飘着,睫毛又抖了抖,心里就知道是想要亲吻了,意识到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督促,他本来挤了满腔的话散了个彻底,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艾尔海森抱上来,他又亲了一下。


  不用艾尔海森开口,他就又亲了好几下,亲着亲着就动起了手,一眨眼就把什么宝石什么画的,都忘在了脑后。


  卡维最后亲了亲艾尔海森的眼睛,理性就全面投降,多余的惆怅消融的彻底,只能埋进艾尔海森的颈窝里,自暴自弃地哼哼了一句:


  “……再来一次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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